清晨,备纸、研墨、运腕、提笔,蘸点颜墨,正欲下笔。“嘀嘀嘀”门外突然传出一阵门铃声。打开门,是行色匆匆的大哥。
他吃了一惊。一大早,大哥急匆匆从乡下老家赶来,必是家里有什么重大变故。“有事吗?”他不安地问。
“爹让我来看看你,顺便给你带来一样东西,爹要说的都刻在上面了。爹说,二娃子一看就懂。”说着,大哥手伸进内衣口袋。
二娃子是他的小名。
大哥摸索着取出来,是一支白色派克笔。爹在部队上当过宣传干事,写得一手好字。后来退伍回村里,干了半辈子支书。爹在任上,干事磊落,两袖清风,人送雅号清风书记。 这两年退下来,就拿起当年在部队当干事的劲头,一心研习写字,偶尔也玩弄些雕刻。不过,爹的这个喜好,纯属老年娱乐。村里逢上谁家有红白喜事,爹就经常给大伙写写帖子。
春节回家,知道爹平日有写字的喜好,他特意给爹买了这支派克笔。接过大哥手里的笔。 他不知所措,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。
大哥说:“昨夜,电视台重播《焦裕禄》,爹看了,看得两眼直掉泪。后来,爹沉思了半晌,念叨起你。爹说,这片子,好着哩,二娃子该看。这样的官,老百姓喜欢着哩!”
没想到半夜里,爹睡不下,又起来,操起他那把刻刀在这支笔上摆弄了好久。今天一大早,爹早早来催,还特别嘱咐,二娃子,见笔如见父。他抚摸着派克笔,仔细端详。
笔杆上,爹已经琢上两株翠竹,一大一小,涂上翠绿色的赭粉,竹子节节有致,亭亭而立,栩栩如生。那琢痕,细细地,刀法娴熟,雕工细腻,一看便知爹下刀时很用心。翠竹的旁边,工整地镌下一行小字:清风翠竹。
他心头猛然一颤。自幼受父亲感染,他喜学写字,后来进得省城,在美术院主修国画,传承发扬了爹在写字上的禀赋。
三个月前,他从省城下派来到清风县,当上了主管文教的副县长。 这下子,登门前来拜会的亲朋好友不少,他一律闭门谢客。知道他会舞弄书画的,专程来讨要书画的也不少,他皆一概拒绝。县城商界一知名人士多次索取书画未果,托省城一位老领导打了招呼。 他实在是抹不开面子, 想自己又非名人,一幅小小的字画,算不得什么,就约定今日午时取画。
父亲的这支“清风翠竹”,倏然让他惊出一身冷汗。沉思许久,他突然迅疾转身,奔向书房,收起桌案上的国画颜料,单留下墨汁。尔后提笔点墨,落笔处,成一行:但凭风云起,甘做凌风竹。字体雄浑遒劲,刚健有力。(李世营)